府城今昔－亞航

中華日報 – 2016年2月27日 

年前，有一架隸屬美國海軍陸戰隊航空隊的黃蜂式戰鬥機因機械故障，降落台南機場，停在亞洲航空公司機棚後由美軍自行維修。

為甚麼是亞航？月前，因董事長換人，及可能涉及「非法放飛」，亞航再次浮上新聞檯面。亞航是何來歷？
亞航曾經是台南最重要的企業，在東西方冷戰時期扮演一定的角色。亞航的緣起錯綜複雜，且故事多。
亞洲航空公司，曾經是遠東最大的修機場，和另一家ＣＡＴ民航空運公司都和陳納德將軍有直接關係。亞航也是民國四○、五○年代台南最重要的企業。
追溯亞航ＣＡＴ錯綜複雜的緣起，且從二次大戰協助中國抗戰的美國空軍第十四航空隊說起。第十四航空隊的飛機，機身以鯊魚嘴為標幟，卻被地方人士稱為「飛虎隊」，司令是鼎鼎大名的陳納德將軍。

國共內戰時期有一家和ＣＡＴ公司名稱近似，甚至被混淆的ＣＡＴＩ（ Civil Air Transport Company Inc.）民航企業公司，公司之所以成立肇因於民國三十八年十一月的「兩航事件」。中國航空公司和中央航空公司，兩家航空公司的飛行員駕駛十二架飛機投共後，仍停泊在香港的七十一架飛機引發兩岸爭奪。國府即撤銷中國航空、中央航空「兩航」執照，並將飛機以四百七十五萬美元售予陳納德將軍處理，陳納德找美國友人倉促成立ＣＡＴＩ打官司。原本官司並不樂觀，三十九年韓戰爆發後，台海情勢丕變，這些飛機得免交予中共。

至於ＣＡＴ成立的緣由，因二次大戰後不少人看上中國寬廣的市場，陳納德和十四航空隊的舊屬包括飛行員、機械員和飛機，於民國三十五年成立行政院救濟總署航空隊，三十六年改為行政院民用航空局直轄空運隊（ Civil AirTransport，簡稱ＣＡＴ），即民航空運隊，簡稱民航隊，主要負責運送人員、貨物，在砲火中，從北京「搶救」胡適、傅斯年、英千里、毛子水、錢思亮等等學者就是由ＣＡＴ執行，也為美國中情局出任務。國民政府退守台灣後，三十八年底ＣＡＴ台灣總部設在台北，三十九年初，營運、修護基地移到台南，地點在空軍機場東南角。

四十四年，ＣＡＴ為了符合民航法的規定，成立民航空運公司，英文名稱還是ＣＡＴ（ Civil Air Transport ）。修護部門切割出去，另成立亞洲航空股份有限公司（ Air Asia Co.,Ltd），陳納德是第一任董事長，這兩家公司主要基地仍在台南機場。ＣＡＴ幕後老闆是中情局，卻是台灣第一家「背著中華民國國旗」的民航公司，俗稱「民航也」。台南、台中、金門、台北之間，有國內固定航班，後期還有到馬尼拉、曼谷、漢城、東京、大阪等地的國際航班，及到美國的專機。

民國四○年代，機票的票價非常貴，台南到台北要價兩百七十九元，約基層公教人員半個月薪水。曾經有赫經歷的ＣＡＴ竟因兩次空難而關門，第一次，五十三年發生在神岡空難，罹難者包括來台北參加亞洲影展，著名電影製作人，香港電懋公司創辦人陸運濤。後來中情局解密，證實為劫機，ＣＡＴ揹了數十年黑鍋。五十七年，林口空難後，因不堪賠償、虧損，加上其他掣肘不得不結束營運。
民國四○、五○年代，亞洲航空公司曾經是遠東最大的飛機維修場。美國太平洋艦隊總司令史敦普從軍中退下來後，民國七○年代曾任亞航董事長，由此可以了解亞航的份量。

韓戰之後，東西方兩大陣營冷戰時期，黑貓中隊、黑蝙蝠中隊到大陸出任務前，飛機的改裝，都由亞航負責，並不意外。
早年，亞航員工薪水至少是一般軍公教的三倍。目前的台南捐血中心副主任程柏光五十二年進亞航時，月薪約兩千兩百元，他擔任上尉的哥哥，月薪不到八百元，其時，師範剛畢業的老師也才八百元 ，可見亞航待遇之優渥。高薪，當然可以招募到優秀的員工，其中有位著名女作家陳克環，她的先生羅化平中將曾經擔任空軍雷虎小組第二任領隊。家住台南水交社的陳克環，四十二年考進民航空運隊，擔任主計長室英文速記員，即席記錄主管的對話。在亞航台南基地服務十五年，五十七年移居台北，調職台北成本會計處，六十二年因亞航台北總部撤遷到台南才離職。

民國四○、五○年代，早上七點不到，台南市區，成功路、西門路、中正路上可以看到多數穿灰色，少數穿藍、白色制服的亞航員工等著搭乘車身噴著藍白字的交通車上班。車廂呈馬蹄形的交通車，有「CAT民航空運公司」幾個白字，平常接送民航公司的旅客，員工上下班時是亞航的交通車。鼎盛時有交通車十九條路線，是當時台南府城相當顯眼的街頭意象。

亞航高薪，福利好，員工素質當然高，因而有許多開風氣之先的作為。亞航一開始就是週休二日，在竹溪寺附近有占地三、四千坪的亞航俱樂部，在五妃街的亞航福利社，有游泳池、羽毛球場、籃球場等等設施，員工組成籃球、足球、橋牌、潛水、西洋劍、平劇、話劇、合唱團等等近八十個社團。公司員工的足球比賽，有十幾隊參賽，可見運動風氣之盛。以CAT招牌飛機「翠華號」命名的「亞航盃」足球公開賽，第九屆有八十七隊參賽，帶動府城足球風氣。當年，台南的足球水準，全台之最，亞航眾多足球隊中的「老槍隊」，曾經入選台南市代表隊的有王榮林、潘輝雄、郭正雄、黃金益。其他，董承璋曾經是同濟大學校隊，舒鶴年是南開大學校隊。台南的「鄭子太極」也是亞航發揚光大，請來鄭曼青演講後，由鄭曼青的學生羅邦楨指導，背對飛機練拳的畫面，頗為特殊。

台南捐血協會也是亞航創立。早在民國五十二年初，當時的亞航廠長白克德對於國人的用血來自賣血的「血牛」非常不忍，遂呼籲亞航員工捐血，乃有亞航捐血團，六十一年成立捐血協會，並由白克德任創會理事長。因白克德是外國籍，不得擔任理事長，由曾任空軍嘉義聯隊長，當時亞航福利社主任舒鶴年將軍接棒，舒將軍是抗戰時誘殺汪政權特務頭子丁默村失敗，壯烈犧牲的鄭蘋如的妹婿。目前台南捐血中心副主任，由亞航人程柏光擔任。

亞航鼎盛時期有兩百五十名外籍員工，員工眷屬不少，因此，和CAT一起在開元路，鄰近開元寺開辦「美國學校」，學生來源還有亞洲蔬菜中心員工子女。一般人不但誤以為「美國學校」是美軍子弟的學校，知道學校的英文名字叫Jonathan Wainwright School，更寥寥無幾，遑論亞航內部將學校名諸CAT　School，學校經費大多由亞航負責。

越戰期間，民國五○年代後期是亞航榮景的巔峰，福利委員會會員，台南約三千四百人，台北五百五十人，東南亞修護基地等外站有三百餘。越戰結束後，因遠東地區美空軍的軍機仍要定期維修，影響不大。六十七年，中美斷交後，六十八年維修最後一架美軍軍機後，不再落地台灣，亞航業務量開始大量萎縮，最低潮時員工數曾經只剩三、四百人。亞航有許多向心極強的傑出員工，因經營權之爭，時而有些雜音，日前，高層人事改組後，亞航的下一步怎麼走？曾經有過風光的歲月，亞航將再次成為府城的驕傲，希望可以這樣期許。 　　　　　　　

後記，本文除參考《亞航老友》，多數資料由台南捐血中心副主任程柏光提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