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修復繪畫，是這世界上唯一能夠尋回失落時間的職業。」
在《冷靜與熱情之間》，日本作家辻仁成描述油畫修復師，是「把畫家從他生存的遙遠過去拉近到現代，再送入未來的時間傳遞人。」
如此看待修復師蔡舜任的工作，便覺那細細剝除老化層的緩慢動作，是種穿越時空的移動；然而這浪漫的工作，「要瞭解藝術史，對科技、化學有涉獵，手上還要有技巧」，復以醫者般如履薄冰的態度，才不失手把文物給「醫」死。
採訪╱郭美懿 攝影╱康仲誠

蔡舜任，台灣第1個進入烏菲茲美術館工作、協助修復文藝復興大師喬托畫作的修復師，一開始想修復的對象，卻是自己的油畫創作。 
東海美術系畢業的他，大學時發現作品發霉，才知：「原來藝術品是會生病的！」他在老師鼓勵下，朝油畫修復去找答案，2006年進入翡冷翠的修復學院。 

沿街發履歷 求當學徒

當時，他已「高齡」26歲，是班上第2老學生，金錢與時間的壓力倍增。他估算，以學校的分組訓練，一學期修復不完1張油畫，「在這個遍地都是修復工坊的城市，有沒有可能找一個師傅，每天花4~8小時去學？」
「這念頭一起，就不會停了。」他單憑1張不足兩行字的寒酸履歷，便挨家挨戶詢問工作室：「這裡收學徒嗎？需要免費的員工嗎？」
走訪10多家工坊，不是被當泰國、日本人，就是被斥喝「滾出去」，花了1個月才找到油畫修復師Andrea的工作室當學徒。在這裡，一切從基本工開始訓練，「前半年就是掃地、打掃、搬東西、撿垃圾，很辛苦也沒有錢。」
他曾想離開，但「頭都洗一半了，而且我有這個條件（人格特質）。」他自認對修復有熱情，「可為它做某種程度的犧牲」，一直堅持著，期間僅靠父母攢聚大半輩子的退休金援助，熬過艱難時刻。
經過2年半學徒生涯，他獲邀至美國紐奧良工作，臨行前詢問師傅Andrea，才知持續的填漿、肌理重建工作，都是為了磨掉創作慾望，因為「修復的目的不是超越原作，而是保存它。」這也成為他日後授課，一再強調的觀念。
此後隨工作旅居美國、義大利、荷蘭，2010年被派往上海，負責世博荷蘭館文物修復。他往返兩岸，突然覺得「好像應該回來給台灣一些貢獻。」
只不過在台灣，文物修復為了追求效率，往往弄巧成拙。他幾度衝撞體制，轉而專注在修復上，更花2年半時間，為私人藏家修復4扇潘麗水門神。
「修這些東西賺不了什麼錢，但我願意為這樣的收藏家服務，因為他們有心、有組織的在保存，這是KIMOCHI（日語：心情）的問題。」 

花6月清理 重現原作

他接手廟宇彩繪大師潘麗水的門神，發現40年來歷經多次重修，門神輪廓已走樣，最底層的保護漆幾乎咬死原作，得用手術刀逐一刮除，花6個月「站著刮、蹲著刮、趴著也在刮，每天都在刮…。」
但經過手術刀、溶劑交互清理，隱藏的原作逐漸展露，復原程度讓人誤會：「這是重繪的吧？怎麼可能這麼漂亮？」跟隨蔡舜任多年的助理修復師小米說。
「假如重繪，幹嘛在上面加龜裂紋和斑點？這些時間留下的痕跡，就是它的指紋，沒有任何東西可取代。」蔡舜任強調。他將修復結果投報「建築室內彩繪修復研討會（APR)」，獲得赴瑞典發表機會，除了國際認同，更希望爭取大眾對文物修復的正視：「假如因錯誤修復，當我們承認它（門神）值得放進美術館時，它已經消失，或者顏色沒了、鬍子沒了，你還會覺得它美嗎？」 

落難小公主再展嬌顏

佚名•Portrait of a Girl
畫作年代 1616年
修復背景
2005年因卡崔娜風災受損，約花2個月修復。 

依序進行衣飾、面容頸部、背景和最後的細節處理去除外框並進行清潔試洗程序，下半部清除污漬後已浮現畫作影像送修前的畫作

---

重修舊好基本工

細線法是全色（補色）技巧之一，至少需花2~3年才能掌握線條筆法，過程不只練功夫，也練耐心，將修復者的創作慾磨掉。 

手術刀刮除污垢，拿法、力道、角度都需長期訓練。以潘麗水門神來說，清1扇門就需2至3個人力、近4個月完成。 

累積修復作品 資歷愈老愈吃香

國外藝術收藏非常普遍，掛久了或有買賣需求，就會拿去整理，因此修復師算是普及的工作，市場需求也相當大。
不過因歐美經濟與消費環境不同，薪資也有相當大的歧異。以瑞典來說，物價指數是台灣的3~4倍，而高職畢業的修復師起薪約台幣12萬元，若擁大學、碩士學位，則超過20萬元，是義大利的3倍、台灣的5倍。
而同樣在歐洲，義大利因景氣欠佳，畢業2~3年的修復學徒，月薪僅800~1200歐元（台幣約33000~49700元），但同樣剛畢業，荷蘭修復師起薪則在1500歐元（約台幣61000元）以上，又比義大利高了一級。 

資歷地區 行情各異

另外修復師的年資、資歷與工作所在的地域，都影響薪資行情。以蔡舜任過去在紐奧良的工作為例，當時不到30歲的他年薪超過4萬美元(合台幣約120萬元)，而紐奧良的消費並不比台灣高。
「只要有10~20年資歷、修過重要物件，薪水一定比一般授薪階級高。」蔡舜任說，修復這一行看的是個人能力，雖然台灣對修復師未建立證照制度，薪資水準也不如國外，但他看重台灣對文物修復的細緻度，也期望透過自己的投入，讓更多人重視並認同文物修復的重要性。 

大師門神重現風華

修復背景
歷經近40年、3~4次整修，加冠、進祿與秦叔寶、尉遲恭，4扇門共耗時2年半修復。
潘麗水•門神
作品年代 1974年 

修復過程
先以高階紅外線拍出原作輪廓，手術刀刮除老舊保護層，並交替使用溶劑清理，回復原作色彩與圖案。（吳秉澤提供）修復細節
移除重繪痕跡，回復潘麗水著名的「四方眼」特徵，而鬍鬚是原作最後加上的細節，若一時下手太重，就可能被清洗掉，最困難也最關鍵。「進祿」原作金箔有很多地方已隨老化桐油層抓裂，需以手術刀慢慢刮除。

---

蔡舜任小檔案

年齡 1978年出生（36歲）
學歷 義大利史賓內利宮修復學院文化資產管理碩士
經歷
25歲 赴義大利攻讀油畫修復，並取得油畫修復人員認證
27歲 拜入Andrea Cipriani門下，擔任油畫修復助理
29歲 受雇至美國紐奧良，修復卡崔娜風災後水損油畫及彩繪物件
30歲 跟隨修復大師Stefano Scarpelli，負責13~19世紀之油畫修復
31歲 荷蘭林保省修復中心（SRAL）油畫修復師，期間曾派上海世博荷蘭館負責藝術品修復
33歲 返台成立「TSJ藝術修復工事」 

收入概況

修復資歷 曾協助修復歐洲繪畫之父喬托畫作Polittico di Badia，也修復過中國知名當代畫家周春芽、台灣畫家楊三郎等名家作品。
收入行情 以10年資歷修復師來說，在國外月收入10~20萬元，成立公司前每月進帳逾10萬元。目前工作室有3位修復師，個人月薪約為6~7萬元，另有演講等收入。
客戶來源 私人收藏家、畫廊、拍賣公司、博物館與美術館等 

聯絡方式

e-mail [email protected]
臉書粉絲團
https://www.facebook.com/2013LeoTsai
帶著門神去旅行活動
http://www.flyingv.cc/project/2431